今天給大家帶來幻藍的作品。
幻藍跟我相識奇摩家族已經沒落的2005年!當時她做的事情和我做的很像,我們都在構築自己心目中的幻想文學長篇。她寫幻封咒,我寫沙藍諾之風,面對心中最難HANDLE的初戀,現在她依舊持續努力著、每年都會回頭修修長篇,也會很熱情地替人物作設定、畫設定圖,就跟我當年一樣:)很高興看到這樣一位創作者,總是願意回頭去擁抱自己的長篇作品。
幻藍,是個努力也可愛的女孩子。但,她今年也大學畢業了。
這篇「妝」,是我特地從亞特蘭提斯BBS邀稿而來。
由我代分為上下兩篇,並不是奇幻文學,也非科幻,但可以讓讀者看見奇幻創作者去參與文學小品時的那分張力與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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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晶狀的燦白雪花在闃黑恬靜的夜色中落下,落在狹小整齊的街巷之中,沁骨的寒冷反應在陰暗那隅,被遺棄的小貓那不住顫抖的小小身軀。整個城市靜得宛若來到死亡之境,雪落之聲足以比擬轟雷巨響。
「沙——」凌晨三點的電視,連深夜節目都不再播放,餘下黑白相間的雜亂訊號,嘈雜得好似在抱怨這世界的不公。它的主人絲毫沒有讓它進入黑暗長眠的意念。
梳妝台前,身形窈窕的女子坐得端正,比夜更為深邃的長髮如瀑布般洩下,隨著她款款而動的姿態誘人地搖曳著。她定睛注視鏡中的自己,乾燥粗糙的皮膚上頭仍留有過去青春時期擠破面皰的疤痕;青春期後膚質大變,要不是小春偷藏了幾張她的照片,連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曾經有過那段曾經。
但已經好多了。她想。關於那些痘疤。可能是那年夏天,捲著雲絮的海風吹乾了頰上那最寒冷的溫熱,連帶吹走她的油性肌膚,和手心貼著手心的他。
那是最最寒冷的夏天。
那是最為寒冷的炎夏,熾熱陽光曝曬在開著早朝的操場上,學生一個個低著頭躲避日光,到後來聊天聲、咒罵聲是此起彼落。
「欸,暑假你要去哪兒玩?」
「吶,小春,我們去海邊好不好?」
「哈哈,那可要看我家小雪想不想去。」小春的父親是政府大官,母親經營車站前那間銀座酒店,這座城市的白日和黑夜都操在她家手中,她卻一點兒架子也沒有。相反的,她就像上天派來的天使,特別眷顧小雪這種家境普通、長相平凡(甚至因滿臉痘痘而顯得醜陋)、成績不上不下,有點沉默、有些寡言,成天浸淫在自己幻想世界中不擅長交朋友的女孩身上。
小春可能是她截至此的一生中,唯一一個真正真心的朋友。她們兩個的好,好到有時連同學都會戲稱根本像對小情侶,小春都只是笑笑用以回應。事實上,小春的氣質中帶有一種味道,否決別人這種想法。
「小春,妳有交過男朋友嗎?」她曾經不安地這樣問小春,難以否認自己心中存在有那種「會不會有哪個臭男生把我的小春搶走」的想法。
小春會神秘地笑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我覺得呀……小雪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冰雪聰明。可是她對自己好沒自信、好沒信心,讓我好心疼喲。所以我,小春決定,要把小雪變得好漂亮好有自信,然後娶回家。」
然後兩人「噗嗤」忍俊不住,向後仰躺在草坡上,任由思緒翱翔在一望無際的燦藍晴空之中。
她拿起遮瑕膏,動作落在一個個暗沉的疤痕上頭。就像那段記憶一般,每掩蓋一個瑕疵,便抹去一段傷痛。
和他的相識是在那個夏天,他臉上的笑比藍天中的艷陽更為耀眼燦爛。她想她和小春都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他。只是小春從來不說,小春知道她對他的心意,所以從來不透露自己的情感。這也是在好久之後,她才發現其實自己並不瞭解小春。
小春處理起事情就像某個寫好程序的機器,一絲不苟、不易出錯,且總在最剛好的時間完成,不延遲,亦不太提早。小春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靜靜地聆聽她的抱怨她的淚,而後制式化地給予一些鼓勵和建議,說聲「我會一直陪伴在妳身邊、支持妳」。提及自己的事情時,小春會迅速地帶過,接句「小雪,妳呢」便輕易轉移話題。她想了好久才想到,小春唯一溢著滿滿情感的地方,恐怕僅有那一個大大的擁抱。
男孩叫什麼名字似乎不太重要,他因為家境不好,國中便輟學進社會學些技能,打工貼補家用。不過在十六歲那年,他父母和妹妹便在一次意外中盡數離開人世。這或許是好,少了家裡的負擔,他可以過得自在輕鬆些;他為自己找了份救生員的工作,偶爾兼些零工,閒時就坐在海邊畫畫黎明、人潮、夕陽、夜色。
身形健強,外相開朗,又是名畫家。這樣的男孩誰不愛?
她拿起粉撲,在上好的底妝上頭輕輕刷上腮紅,再謹慎而緩慢地壓上蜜粉定妝。
好氣色。她對鏡中的自己說,像那時臉上的紅雲。
他選擇了她。認同了她。牽了她的手。
然而約會的地點從來不在海邊。
他帶她去山林間聆聽蟲聲鳥鳴,去繁華的都市追求時尚,去鄉間小徑親近純樸,卻從不帶她迎向海風,誓言海枯石爛。他眼中海的美麗,她只有透過他的畫筆去明白瞭解。
「為什麼?」她問他。他給她一個濕熱的吻。
「我想去。」她要求。他將她壓倒在床,褪去她的衣裳。
是不是在赤裸翻騰的肉體交觸聲中,可以找尋到他內心深處的答案?如果是這樣的話,她願意將這個夏日的青春肉體投注在男性健強的體魄之下,那侵晨或者正午或者深夜傳出的聲聲呻吟和嬌喘,交纏的舌尖與羼雜一塊兒的汗水。
她喝了酒。灌飲啤酒,啜飲紅酒。第一次與酒精的接觸嗆得她連聲咳嗽,一種不知名的感覺直直打入腦門,弄得她一陣暈眩。不過到了後來那成為某種調情的用具,潤紅著臉龐在他的胸膛落下連綿細碎的輕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總覺得不透過這種形式,她便無法進入他這個人似的;她非得把握住每次與他的相遇,每一個在一起的時間。
眼影、眼線、假睫毛、睫毛膏,再灑些亮粉在長長的睫毛上頭。她神情嚴肅地上了大紅色的口紅,再用唇線筆勾勒出最為完美的弧形。
她抿了抿唇。
鏡中的自己已不是本來的那個自己,而鏡中的自己,是自身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自己。
她拉緊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