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藍諾之風：故事創作者

文/甚音。  (圖：Show Garden Show Flower) 

移動大師：米拉米雅

 

天色很快就暗了。

在這個月份裡，太陽落下的時間點總是比其他時候都快，白晝的腳步總是那樣匆促，當盞盞街燈在朦朧不清的光線中逐次點亮之時，默拉城也要迎來黑夜。

位於傾斜區丁香花巷r-1173號的一間老舊公寓一樓，有著一間光線昏暗的辦公室。

在懸掛著「飛燕事務所」的招牌的辦公室裡，一名留著妹妹頭，模樣看起來頗為精明能幹的少女正埋頭與大量的帳簿奮戰。

搖曳的煤氣燈光下，米拉米雅摘下眼鏡，揉揉有些刺痛的眼睛。

「啊，原來都已經這麼晚了！」

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米拉米雅脫口說道，接著闔上簿冊，打算結束一日的工作。

「奇克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呢？」

米拉米雅露出了有些煩惱的表情。

「這樣的話就不能煮飯了！真是的，不都已經告訴他們最近要早點回來了嗎，結果到現在都還不見蹤影。」

米拉米雅嘆了口氣，覺得全身上下都在發酸。

「討厭，辦公室坐太久了，感覺肌肉都僵硬得不得了。」

少女一面喀茲喀茲地伸著懶腰，身體內的骨頭發出一連串的微響，米拉米雅的視線轉移到另一件事上面時，露出了些許的憂慮。

「真是糟糕啊！」

米拉米雅輕輕拍打著上臂部份的肌肉，煩惱地皺起了眉頭。然而米拉米雅很快地察覺到，這該不會是個警訊……

「好像有點不妙。」

就像所有少女對於自己身體的「那個數值」總是時時刻刻表現出戰戰兢兢的態度，米拉米雅懷著不祥的預感，從桌子底下拉出了磅秤(原本是拿來秤客人貨物重量用的)。

「哎呀、哎呀呀！」

有些淒厲，卻又不失節制的哀號聲頓時從飛燕事務所的辦公室裡傳了出來。

片刻後，拿起風衣的米拉米雅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並且鎖上辦公室。

「呵呵，看來得要自己去找他們了呢，也罷，就當作來一場久違的散步運動吧！」

雖然米拉米雅說出這句話的口氣裡面好像是在為自己找藉口，不過眼睛裡閃爍著光彩的米拉米雅，倒是很認真地開始在寒冷的天氣中熱身。

(口哨聲)

默拉城是一座會使人迷路的迷炫之城。

巷道交織，建築錯落，即使是被稱為「移動者」的高超技巧人士對於這座城市也總是抱持著敬畏交加的態度，審慎地在其中遊走。讓人眼花撩亂的城市景象帶有魔性，錯亂人們的五感，彷彿陷入一場迷離幻夢。

然而，這樣的默拉城卻蒙蔽不了米拉米雅的眼睛。

澄澈的眼神，引領著每一步跨出去的步伐都帶著無比的從容與優雅，彷彿米拉米雅完全自信不會遭受城市的迷惑。實情確實也是如此，在米拉米雅的眼中，每個街角、每處牆瓦那至細至微的不同，都是如此清楚明晰，她那雙能夠將所有見過的景物全都一覽無遺地銘記在心的「印象之眼」，乃是所有移動者都夢寐以求的夢幻天賦。

(口哨聲)

「哎呀，這不是米拉米雅嗎？好久不見了，前幾天阿竺才替我把那從城西來拜訪的好友送回家呢，一定要幫我再次謝謝她啊！」

「啊，梅吉兒大嬸您好，我會跟阿竺說的。」

「嘿～米拉米雅，今天也是一樣漂亮啊，果然鮮花還是要配像妳這樣的美女呀！」

「安迪哥說笑了，謝謝你送的這朵花，祝你的花店生意興隆。」

「噢，米拉米雅啊，妳有沒有看到奇克呀？喂！妳來試試看這個吧！」

「我也正在找他呢！這條項鍊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啦！好、好啦，真的只是試戴而已唷！」

「我想請你們幫我送個包裹給我住在城南的孫子呀，哎，妳來得正好，這隻烤雞妳順便拿回去加菜。」

「這怎麼好意思呢，法蘭絲奶奶，我回去後會立刻處理您的委託。」

「米拉米雅～～」

「好的，我知道啦，老樣子，一定會送到。」

(口哨聲)

「…………」

「結果反而收了這麼多東西啊。」

「…………」

(口哨聲)

「咦？」

「………」

「您怎麼會在這？」

「………剛好路過。」

「呵呵，那還真巧啊！」

「……妳在做什麼？」

「散步，順便找找奇克跟阿竺他們，怎麼，要一起走嗎？」

「………好啊，反正我也剛好沒事做，就姑且陪陪妳吧。」

「呵呵，那請往這邊走吧。」

「喔，是這樣啊，嗯嗯，看來你們身邊也發生了不少事呢！」

「是呀……咦？」

「怎麼啦？」

「走著走著，竟然走到這裡來了呢！」

「喔？這裡啊，原來是這裡呀，哎呀，真使人懷念！這裡不就是你們相遇的地方嗎？」

「是啊，這一切回想起來，還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小女孩把身體努力地往窗外伸，想要看清楚月光底下那街道上奔馳的是什麼樣子的人，那個人的速度好快，咻地一下子就從街的這端飆向了末尾，快得好像連他的影子都追趕不上。

「米拉米雅，這樣子很危險。」

米拉米雅的媽媽走了過來，將米拉米雅從窗邊一把抱開。

「該乖乖上床睡覺囉，已經很晚了。」

「媽媽，外面有人在跑步。」

米拉米雅眨了眨眼睛，興奮地向媽媽報告她最新的發現。

「嗯嗯，那些是叫做『移動者』的人唷！」

「他們好厲害。」

年幼的米拉米雅漾開了一個純真的笑容。

「我長大以後也要當個移動者。」

「哈哈哈哈～～」

坐在客廳讀著報紙的爸爸放聲笑了出來。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真是的，你少說廢話。」

媽媽表情微恙地斥責了爸爸，然後哄著米拉米雅說：

「移動者是很危險的唷，妳的年紀還那麼小，不可以模仿他們。」

「我不害怕！」

米拉米雅堅定地說著。

「好好好，米拉米雅最勇敢，但米拉米雅也最聽話了，所以現在該乖乖去睡覺囉！」

米拉米雅應了一聲，衝向床去，迅速地鑽進了棉被裡。在那個晚上，她做了一個好香好甜的夢，在夢裡，幼小的米拉米雅輕盈地在高樓大廈間伏高縱低，盡情地享受著奔馳的愉悅。

在默拉城裡，大概沒有任何小孩子不曾講出「我長大以後要當個移動者」這句話吧？如果真的有人不曾這樣想過，可能會被恥笑沒有童年，不管怎樣，在以擁有世界上最首屈一指的移動者而自豪的默拉城中，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被那些本領超絕的英雄們環繞著度過他們的童年。他們很自然而然地受到移動者的吸引，進而產生那種的夢想，儘管到最後能夠遂其所願的人終究少之又少，可是這樣的話語依然是默拉城居民所共同擁有的美好記憶。

黑髮的少女站在大街的起點，自信滿滿地地環顧著四周，心中為此刻的來臨充滿驕傲。

十幾個跟她年齡相若的少年少女站在街角，興奮的情緒流轉，然而其中卻也隱約摻雜著更多複雜的情感，僅止於這個年紀裡，他們的臉上總是藏不住任何事情。有欽佩、也有嫉妒，有高興，當然也有鄙夷。

「米拉米雅簡直瘋了，她以為她是誰啊，竟然真的挑戰移動者的街區實地測驗，小心這趟有去無回。」

「你少說風涼話，我看你只是在嫉妒吧，人家年紀輕輕就已經好幾次深入過內街區了，她一定很有自信已經把城市裡的構造都掌握住了，才會發起這次的挑戰。」

「米拉米雅真是厲害，家世好、學業好，又有當移動者的天賦，真是深受老天爺的寵愛。不過雖然她條件優秀，卻總是親切待人，一點也不擺架子，教人想討厭她也難呢！」

「我同意，話又說回來，米拉米雅跟那位移動大師的淵源這麼深，也難怪她會擁有移動者的資質。」

「什麼，有這回事？」

「你們不知道這八卦嗎？據說米拉米雅她啊……」

周遭的竊竊私語聽到這邊也就夠了，站在起跑線上的少女趕緊拉回了注意力。

米拉米雅深吸一口氣，專心將雜念屏除。

『我可以的。』

她在心中為自己加油打氣。

『為了這一天，我已經做好準備。』

她的見證人，此刻一定正躲在何處窺視著她的測驗。要成為一位移動者，得必須要由一位資格夠老的移動者作為「引路者」，見證新人擁有足夠的技巧在默拉城裡進行移動，否則實力不足的移動者即使勉強進行移動，也終究難逃在城裡迷失的命運。

『我一定會讓你為我驕傲。』

她默默地保證道。

測驗的過程很簡單，米拉米雅要進入指定的街區，並且將所有路程走過一遍，在時限內回到起點，認證就算結束。時間限制不算短，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這項考驗最困難的地方在於進入街區之後不能被迷失在城市裡頭，更必須想辦法借助各種方式通過障礙，可是米拉米雅對深入城市完全沒有一絲恐懼。

從小，她便發現自己有著神奇的稟賦，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往往相似難辨的街景，在她看起來卻是截然不同，也難怪她會不像其他接受挑戰的人那樣，顯得揣揣不安了。

「時間快到了，米拉米雅，妳準備好了嗎？」

一旁的好友看了看手錶，大聲詢問道。

「好了。」

米拉米雅鎮定地說。

「開始！」

好友斷然喝道，宣告測驗開始，米拉米雅像箭一樣開始往前衝。

『等著看吧，我不但會認得路，我的速度也……非……常……好……』

少年少女們澎湃激動地看著米拉米雅的背影遠去，她跑得那麼快、那麼果敢，身姿充滿優雅，她跑著，跑著，忽然——

他們看見她的身影猝然地朝著一旁倒了下去。

「醫生、醫生，我的女兒是怎麼了？」

「太太，請您鎮定一些，您的女兒現在已經脫離險境了。」

米拉米雅從昏迷中稍微地甦醒了，雖然意識還是很模糊，然而她卻聽到了這段對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很遺憾，經過檢查，令千金的心臟似乎具有先天性缺陷，這次由於劇烈運動導致心臟無法負荷。」

「啊，那會不會有影響，米拉米雅……嗚嗚，她還這麼年輕？」

「不要緊的，只要今後不要再做劇烈運動，令千金還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是嗎？先天性的心臟病啊？』

不知為何，米拉米雅的心中居然充滿平靜，連她自己也感到有些訝異，噢，不該說是平靜，更應該說是死寂才對。渾身無力的米拉米雅，就連想要憤怒的力氣也舉不起來，絕望的米拉米雅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好像正在慢慢變冷，最後就在連一絲灰燼的餘溫也感受不到的情況下，米拉米雅接受了這個事實。

『看來，我是當不成移動者了。』

米拉米雅閉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昏睡。

「媽，我已經沒事了。」

「真的嗎？」

母親擔憂地望著米拉米雅。

「我看妳的氣色好像還是有點不好，妳可千萬不要再想不開去做移動者的訓練啊，那會害妳送命的。」

「放心啦，媽，我只是……去頂樓走走。」

米拉米雅表情有些厭煩地關上了大門，在她背後發出轟然聲響，可是米拉米雅置若罔聞，舉足攀登樓梯，步履有些消沉。

『呵，我連爬個樓梯都像個老人家似的。』

米拉米雅自嘲地想著，我會不會也因為爬樓梯過於劇烈而死掉？

這種死法，用想的都覺得可笑。

胸口中某種緩緩擴散開來的酸楚，怎樣都無法停止，米拉米雅還是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樓頂，並且打開大門。

吹在臉上的風感覺得到寒意，可是被母親逼著穿在身上的大衣卻使得身體相當地溫暖，這種冷熱的差異讓米拉米雅感到有些混亂，當冰冷的風撲打在臉上的時候，米拉米雅的眼角悄悄噙住了淚水。

「妳還好吧？」

「不好，老頭。」

米拉米雅瞪了他一眼。

「妳怎麼這樣叫我？」

站在屋頂上的黑衣老人有些錯愕，語氣不甚愉快地說：

「我好歹也是妳的外公。」

「這句話你可以跟媽媽說啊，看她認不認你。」

「別這樣……唉，就算妳這只是遷怒，我聽了還是很難受。」

老人有些沮喪地說：

「我年輕的時候太熱衷於移動，以至於無暇照顧家人，弄得家庭分崩離析也不管，妳母親對此一直很不諒解，現在我只希望能夠用我的餘生，盡全力對我的親人做些補償。」

「也用不著了，反正我不值得吧。」

米拉米雅走到了屋頂邊緣，趴在欄杆上面說。

「妳怎麼這樣說自己？」

「我沒用了。」

米拉米雅自暴自棄地說：

「我有先天性的心臟病，註定不能當移動者，否則跑起來我就會死掉，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米拉米雅，移動並不是人生的全部。」

「閉嘴，這句話輪不到你來講，如果真的是怎樣，那你又怎麼能坐視自己拋家棄子？對我來說，移動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米拉米雅捂著胸口咆哮：

「我從小到大，一心一意磨練自己，就是為了當一個移動者，可是現在呢？這個夢想根本不可能實現，而且是我一生下來就註定當不成,，你怎麼能懂得我心中的痛苦，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米拉米雅……我很遺憾，可是在我看來，這只是妳的人生經歷中缺乏失敗的磨練罷了。」

老人苦口婆心地勸道：

「人的一生中總是要面對許多失敗，妳也總得學會，一扇關起的門也許意味著另一扇打開的窗。」

「我不要失敗，我不需要失敗！」

米拉米雅掙扎地說：

「我這麼優秀，不管是課業、運動、待人處事，哪一樣表現曾經讓人失望？我這麼努力地跟城市打交道、跟居民友好、磨練自己的技術，結果到頭來都是一場空，你教我怎麼能夠接受？」

「米拉米雅……」

米拉米雅狂亂地搖搖頭。

「我現在一無所有了，他們會怎麼說我？呵，很可笑吧，很丟你的臉吧，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那位名滿天下的移動大師—無影者崑拉比，他的孫女是一個完全不能進行移動的廢人！」

崑拉比搓著雙手，這時也只能沉默以對，他的心中充滿了歉疚與懊悔。

在米拉米雅還很小的那時候看到的超絕移動者就是崑拉比的身姿，多年以來始終與女兒形同陌路的崑拉比一直很想要找機會跟孩子重修舊好，當他知道孫女因為看過他的奔馳而燃起想要成為移動者的念頭時，他認為這是一個契機，於是他在暗中不停地鼓勵、協助米拉米雅。

甚至願意擔任她的引路人，向她承諾一旦她當上移動者，就要將他全身的技藝傳授給她。

由年輕的米拉米雅，成為無影者的成名絕技「無影迷蹤」的傳人。

「我很抱歉……」

良久，崑拉比這才緩緩開口：

「其實我是想讓妳知道，我並不在乎。我重視妳，就算我的孫女沒有辦法繼承我的衣缽，我對妳的態度也不會有一絲一毫改變。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當初沒讓妳看見我在移動，也許這樣妳就不會對移動者懷有那麼多遐想，今天也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說完崑拉比轉過了身，搖搖晃晃地走向屋簷，他的背影實在很削瘦，那垮下來的肩膀完全找不出當年與米奇林斯並肩稱雄，統御默拉城整片大地的霸氣，如今就只是一個衰朽不堪的老人。

崑拉比縱身朝著窄巷一躍而下，米拉米雅花了很大的工夫克制住自己沒有去看他。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與移動者世界的聯繫，也該在今天結束了。

時光飛逝，多年以後，默拉城的世界如一個忙碌不停旋轉的齒輪，始終不曾停止它的變化。

在這短短幾年中發生了許多事，崑拉比高掛皮靴宣佈退隱，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前波司馬克時代裡三顆最閃耀明星的最後一顆自此由移動者世界的廣闊天空中暗去。

然而接替著米奇林斯、崑拉比與卡羅恩的消逝，繼之而起的波司馬克夫婦卻又更像是閃逝的流星，轉瞬劃掠遠颺，徒留僅能在記憶中弔慰的風采。

在還沒有人歌頌著他們的存在以前，第三代的新星卻悄悄地出現在天空中，正慢慢地湧向群星的正中央，他們四人即將為這世界掀起一股風暴。

少女踏著愉快的腳步，穿過這條離她家僅只有一個路口遠的街道。

雖然僅只於出門幫媽媽買包針線的程度，在沒有移動者的指引之下，少女仍然得小心翼翼，避免發生一個不小心走到了陌生的地方而回不了家的窘境。

最近的治安很不好，據說有些幫派份子離開了貧民窟，開始在普通人居住的區域裡遊蕩了，少女不知道為什麼，但聽起來這些幫派份子似乎不怕認不出路回不了據點的問題。在世界上的各地雖然都免不了存在些沉淪於社會底層的渣滓，然而在默拉城裡面，「遊蕩」可說是件不得了的事，因為眾所皆知，除了移動者之外，任何人在默拉城中都會很快地被城市的迷幻漩渦所吞噬。

所以當她看見一群奇裝異服的人蹲在街角正懶散地喧鬧的時候，她的心不由得飛快地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然後她認出了其中一個人。

「咦，這，這不是米拉米雅嗎，妳怎麼會在這裡？」

「啊？」

一頭黑髮，正以不雅的外開姿勢蹲在街口的太妹抬起頭來，一臉睡意惺忪的模樣。

「妳誰啊妳？」

連說話的語氣也很不客氣，弄得少女緊張萬分，然而認出昔日好友的她，依舊鼓起了勇氣無視於其他混混所投來的像是要嚇死人的目光。

「我、我是妳以前跟妳一起玩的朋友呀，自從妳去唸了私立學校就沒再見面了，妳現在不是應該在學校裡嗎？」

在默拉城裡，人們普遍的收入不高，只有極少部份的人能受教育，大多數的人都是文盲，小孩子一到了合適的年紀就開始去工作場所見習，只不過米拉米雅的家境很好，加上她本身又很聰明，因此當她得到高級學校的入學許可的時候，還真是羨煞了不少朋友。

少女定睛一看，米拉米雅穿在身上的確實是制服，但這不也就代表……

「難道妳逃學？」

「啊？」

米拉米雅霍地站了起來。

「怎麼樣？不可以啊？逃學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米拉米雅兇惡地朝著少女步步進逼，少女一面後退，一面從她的口中聞到了濃烈的酒氣。

「好臭，大白天的就喝酒，呃，不，我什麼都沒講，呃呃，救命啊！」

少女嚇得落荒而逃，米拉米雅身後的那些混混們放肆地縱聲大笑。

「哈哈哈，你們看她真狼狽！」

「幹得好，米拉米雅。」

一名像是首領的混混上前來拍拍米拉米雅的肩膀，黑髮少女不屑地哼了一聲，瞇起眼睛望著少女倉皇的背影。

「這傢伙走錯路了，她不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

「咦，是嗎？哎呀，既然是米拉米雅說的，那就肯定不會錯。真可憐，看來今天晚上會有無辜的少女要流落街頭囉！」

混混們很沒同情心地笑了出來。

「怎麼了，看妳的樣子，妳該不會是想去帶她回來吧？」

「怎麼可能啊？那是她自作自受，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米拉米雅連忙收回視線，裝出一副蠻不在乎的表情。

「哈哈，不愧是米拉米雅。」

「喂！我們不要管她了啦，趕快來計畫一下待會要做什麼吧！」

一名大喊著無聊的混混高聲說道，其他人立刻跟著七嘴八舌地起鬨。

「酒不夠喝啦，米拉米雅，再掏點錢出來吧！妳爸媽不是都會給妳很多零用錢嗎？」

首領般的混混厚顏無恥地說道，米拉米雅勉強地笑了笑。跟這些傢伙們在一起廝混的日子裡，他們總是肆無忌憚地央求米拉米雅買這買那，似乎把她當成了好用的錢包，雖然米拉米雅抱持著自暴自棄的心態與他們交往，而一同胡天胡地的時候也十分很愉快，但聽到這些話總會讓人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覺。

米拉米雅拿出零錢袋，裡面裝的應該是父母為了讓她在寄宿制的學校裡能夠不用過得太勤儉而給予的零用錢，但卻都被米拉米雅跟她的朋友們拿去買菸酒。這時米拉米雅搖搖錢袋，發現裡頭剩下不多的零錢。

「怎麼了？」

「錢好像不夠了。」

米拉米雅回答道，心中不知為何反而稍微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

首領皺了皺眉。

「那我們就得另外想點辦法了。」

「嗯，你們慢慢想吧，我離開一下。」

「妳要去哪裡？」

「只是去屋頂醒個酒。」

「小心別迷路啊！」

「我會迷路嗎，哈？」

「嘿，是我不好，忘記妳可是米拉米雅了。」

米拉米雅狂妄地輕笑一聲，爬上公寓裡的老舊扶梯，裡頭又窄又暗，思緒因而得以沈澱下來，稍微遠離了人群的熱鬧以後，心頭逐漸湧上一股疲憊。

趕走了以前的好友，是米拉米雅心中一種不願面對以往的逃避心態在作祟吧，但即使認清了這一點，對米拉米雅而言依然沒有任何幫助，反而令她的心感到更加空虛。

走到樓頂，熾熱的陽光灑落在米拉米雅身上，讓她覺得渾身發癢。

壓抑著想要逃回室內的煩躁感，米拉米雅忍受著直到適應了光線的刺眼，視野赫然擴展，雖然只是低矮的三層樓建築，但也已經不同於從街角向上看時所能見到的景象。

在那錯落的建築間忽隱忽現，起落飛縱的身影，就是默拉城舉世獨步的移動者之身姿，他們輕如燕羽，飛簷走壁，來之無影，去之無痕，在構造繁複的街巷中如魚得水，優遊自在。

米拉米雅看了不禁嫉妒起來。

「會移動有什麼了不起？反正我就是跟你們不一樣，是個註定無法成功的失敗者！」

她激烈地咆哮說，身後冷不防發出一個驚愕的聲音。

「誰？」

米拉米雅連忙轉過身，看見一名頭戴鴨舌帽的皮衣少年。

「什麼呀，原來是個小鬼。」

看樣子年紀還比自己少了三、四歲，米拉米雅威嚇地瞪著他說：

「看什麼，還不快滾？」

這是米拉米雅從那些混混身上學來的招數，一般來說對付小孩子十分地有效，可是少年不但沒有退縮，反而鎮定地向她問道：

「那個，請問大姊姊是叫做米拉米雅嗎？」

「是又怎樣？」

這一問，反而勾起了米拉米雅的好奇。

「那個，我剛剛在巷子裡遇到一個迷路的大姊姊，順手幫她回到回家的正確的路上。」

噢！原來她沒事了，那就好。米拉米雅聞言稍微感到了寬心。

「那個大姊姊臨走之前，拜託我來找米拉米雅大姊姊，跟妳說幾句話。」

「說什麼？」

「她說，大姊姊妳跟那些混混們在一起看起來很不快樂，最好趕快離開他們，去找到自己真正喜愛的事情吧！」

「要你們多事？」

米拉米雅聽完之後瞬間暴怒起來。

「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覺得心裡深深被刺傷的米拉米雅立刻朝著少年揮拳，可是少年俐落地躲開了。

「我沒有在諷刺大姊姊妳呀，那是迷路的姐姐要我轉告的，大姊姊難道不該聽聽朋友的話嗎？」

「誰跟你們是朋友？看我怎樣教訓你，別跑！」

魯莽地揮拳，氣得快爆炸，可是完全碰不了少年分毫，反而只讓米拉米雅累得氣喘吁吁。

「明明知道我註定無望成為移動者，居然還叫我去找我真正喜愛的事情，這不是在諷刺我是什麼？可惡！」

少年靈敏地跳到了一旁，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

「大姊姊想要成為移動者？」

「我．一．點．也．不．想！」

米拉米雅咬牙切齒地吼道，正要再追上去，胸口處卻隱隱傳來一股緊揪的感覺，她連忙停下腳步，並且壓緊胸口。

「大姊姊，妳怎麼了？」

看見米拉米雅忽然臉色發青起來，少年頓時面露詫異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了？」

屋頂的門口，混混們的首領突然現身喊道。

「糟糕！」

少年看見混混首領那身絕非善類的模樣，連忙拔腿朝著屋後方向急奔，還不忘對著米拉米雅拋下一句話。

「大姊姊，別忘記我，我叫做奇克，妳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幫助妳的。」

「哪裡來的臭小鬼？」

首領追著向奇克奔去，可是敏捷的奇克一下子就朝著屋外往下跳去。

「別追了。」

已經平穩住症狀的米拉米雅制止住首領，她知道首領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那名少年的。

看他的身手應該已經是個很厲害的移動者了吧！只不過他的年紀甚至比我還小……

米拉米雅有些酸酸地想道。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喔，米拉米雅，我們已經決定等一下要做什麼了。」

首領有些得意地微笑。

「我們去商店街跟老闆們借點錢吧。」

米拉米雅瞇起眼睛，所謂跟老闆們借點錢這種說法，當然事前不會徵求商家們的允許，事後也絕對不會還，但是他們並不是強大到足以向商店勒索的組織，所以他們要做的其實就是偷竊。

「那這次是要讓誰去呢？」

與混混相處久了之後，米拉米雅對於犯罪行為的排斥感也慢慢麻痺了，雖然內心仍舊會些許不安，但已不至於達到動搖的程度，因此態度也就顯得相當隨便，反正估計自己這一次又會像以前一樣擔任把風的工作吧。

孰料首領竟然說：

「由妳去，米拉米雅。」

「什麼，我去？」

米拉米雅大吃一驚。

「但是，那誰來負責指揮撤退呢？」

擔任團隊竊盜得手或失風時逃亡路線的規劃、引領，這就是米拉米雅向來負責的工作。由於她那異於常人的天賦，米拉米雅總是能帶著同夥沿著安全的路線逃走，而那些商家則因為忌憚著不敢深入城市，只好束手作罷，對他們的惡行徒負奈何。

由於這個獨特的能力，米拉米雅一直深信自己對於組織來說是個絕對不可或缺的存在，然而此刻她卻從首領的眼神中讀出未為其所言出的不信任。

「這是個考驗，米拉米雅。」

首領說：

「妳跟我們在一起也那麼久了，我們也一致認為該是時候審核妳的入團資格，只要妳能完成這項任務，證明妳的膽量，妳就能夠正式成為我們的一份子，恭喜妳。」

米拉米雅聽了有些動氣。

什麼叫做「對妳勇氣的考驗」，大家混在一起也不是只有一天兩天的事情，為什麼這麼久以來對我從來就沒有人質疑過，到了現在才提出來。

米拉米雅不禁聯想到，難道是因為我再也提供不出任你們吃喝玩樂的錢財了嗎？就因為這樣想要甩掉我，榨取最後一絲價值地利用我？

不，不可能的，他們也明白我的能力是多麼重要的存在，除非他們真的短視近利到這種程度……

但是，米拉米雅又想，除了這裡以外，她還有哪裡可去？

無聊的學校，都已經曠課了這麼久，要是回去，恐怕又會有一大堆問題接踵而至吧，想到這裡就更加不想回去，乾脆逃避到底好了。

雖然混混們的態度使人生氣，但是米拉米雅正值渴望同儕認同的年紀，因此盲目的熱血仍然使她接下了這份挑戰。

「好，我接受。」

米拉米雅吞著口水，感覺心臟好像對著胸腔的壁壘不停地吶喊、敲打，想要離開身體。

原來真的要動手偷取物品，是這麼一件讓人緊張的事情。

米拉米雅在幾個同伴的掩護之下，走進了商店，一面假裝挑選貨品，一面注意著店員的動向。

『快點啊！』

她的同伴不停地向她使眼色，反而將米拉米雅激怒。

『吵死了，一直催。』

她發現那些男性的同伴們也是一副緊張得要死的模樣，米拉米雅醒悟到，難不成他們也只是害怕自己動手行竊的恐懼，所以才叫女孩子來做嗎？

真是有夠窩囊的。

怎麼會跟這群人成為朋友呢？

歷史的巨輪總是悄無聲息地轉動，就在米拉米雅凝神覷機下手之際，幾條街外，一群人正準備進行一場與默拉城的未來發展息息相關的重大交易。

與米拉米雅年紀相似的藍髮少女，抬頭挺胸地於街頭佇立，紅色肩墊披風微微輕揚。

「放輕鬆，妳可以的。」

黑色捲髮的少女輕拍藍髮少女的肩膀，察覺到了好友看似滿滿的自信中一絲輕微的惶恐。

「呼～謝謝妳，我沒事了。這次的委託案攸關我們公司未來的發展，我絕對要爭取到。」

「創業初期，資金短缺，我知道妳一定煩惱了很久，不過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啊！」

「怕什麼呢，有你們在挺著我呀！」

藍髮少女微微一笑，這時，一名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地迎向她們跑來。

「呼、呼～抱歉讓妳們久等了。」

男人擦擦額上汗水說道：

「剛剛我們商店街已經看過了妳們提交的企劃書，雖然很有意思，但還是有人感到疑慮……我們真的能夠信任妳們的服務能夠取代那些老牌的移動者嗎？畢竟我們也跟他們合作好多代了。」

「當然可以。我會向您證明我們的實力，城內再也找不出比我們更高竿的同行。例如說，我最近得知，商店街近來似乎蒙受不少宵小的侵害吧？」

「是啊，困擾透了呢！話說，在這座城內執法也很不容易啊，如果沒有移動者的幫助，就連警察也很難追捕犯人，更別說要調查線索什麼的了。最近那群竊盜集團不知怎地，老是能夠逃過店員甚至移動者的追捕，讓我們非常頭痛。」

「那麼，就讓我們來為商店街做一次徹底的清掃除害吧，我們一定教那批惡徒束手就擒。」

「是嗎？要是妳們真的能辦到的話，那商店街也一定會一致同意，從今以後本街全部的移動委託，全都交由妳們公司進行。」

「那就一言為定，我們『信天翁企業社』絕對不會讓您失望。」

藍髮少女揚起披風，英姿颯爽地旋身，號令，身後那一排穿著猩紅色制服，整齊劃一的移動者們，頓時像旋風一樣地刮進商店街的各巷各戶之中。

就是現在了！

龐大的壓力直教米拉米雅喘不過氣，在店員的注意力恰巧離開的一瞬間，米拉米雅把手上的商品迅速地藏進自己的衣服中。

「住手吧，大姊姊。」

只不過移到中途，米拉米雅的動作卻倏然停止了，不知從哪來的一隻手竟揪著自己的手臂，事蹟敗露的米拉米雅愕然抬起頭來，看見那名名為奇克的少年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偷竊是不好的行為。」

奇克眼神哀傷地說。

「什麼，有小偷？來人啊！」

注意到這邊發生事態的店員扯開嗓門急忙大叫。

「慘了，漏餡啦！」

在一旁幫米拉米雅把風的同伴們此時竟然撇下她不管，逃得比誰都還快。

「糟糕！」

米拉米雅心頭一寒，扔下商品也不管了，急忙想要抽手離開。

「大姊姊，妳應該勇於面對自己的行為才是。」

奇克還要攔阻，卻被米拉米雅粗魯地推開。

「滾一邊去，我沒時間聽你瞎扯！」

米拉米雅整個慌張了起來，拔腿就衝向門口。

「接獲線報了，鼠尾草街傳來小偷的警報。」

「收到，立刻按計畫施予包抄。」

身為商店街代表的男子好奇地望著藍髮少女手上的機器，聲音從那機器裡頭清晰地傳來。

「那是什麼啊？」

藍髮少女微微一笑。

「這是攜帶式無線電，來自『電纜之城』格貢斯最新的發明，敝公司加以引進，也是我們之所以能遙遙領先傳統移動者們的秘密武器。」

「好厲害呀！」

男子忍不住讚道：

「這樣子通訊跟情報交流就變得十分方便了呢！」

「沒錯。」

藍髮少女點點頭：

「不過，要讓閣下驚奇的地方還不只這些呢！」

剛踏出店門口，米拉米雅便發現自己轉瞬間已遭人鎖定。

一群米拉米雅從未見過的移動者們猝然在街角之外現身。

他們穿著猩紅色的制服，像是耐心等待了許久的獵犬，釋放出全身氣勢朝著無所遁形的獵物發起進攻，一下子就讓米拉米雅與其同夥們感受到有如被人啣在嘴邊的感覺。

「讓你們見識一下信天翁移動者的厲害，把他們全部抓住！」

紅髮領隊大喝一聲，移動者們以猶如潰提一般的氣勢發動了衝刺，像淹沒平原的怒水，像撞開厚土的噴泉，像閃電，像疾風。混混們尖叫了一聲轉身倉皇逃命。

「等等我！」

米拉米雅哀求道，提氣追上她的同夥，倉皇間，米拉米雅一回頭，便看見那些移動者們已經拉近了好大一段距離。

在隊伍最前方的紅髮領隊，速度更是凌駕其餘眾人，他的腳步猶如一場令人驚嘆的藝術，彷彿鋼琴師細膩的手指飛快敲擊在琴鍵之間，與其說是奔跑，毋寧更像是舞蹈。在移動者之中，也只有超塵絕逸的「跑者」能夠達到此等境界。

若在平時，這絕對是會讓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的景象，但此時米拉米雅毫無這等興致，他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鑽進了其他人預藏的小巷。

「怎麼啦？」

躲在小巷中的首領連忙問道。

「陋餡了，我們被追了，快跑！」

米拉米雅上氣不接下氣地猛搥著牆，其他人雖然一時搞不清楚事態，可是聽到「快跑」兩個字，當下也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跑啊！快跑啊！」

首領一聲大喝，眾人立即你推我擠，慌慌張張地竄進了小房子之中，並且沒命地跑向後門的出口。

「喂！這是怎麼一回事，米拉米雅？」

與米拉米雅一同斷後的首領揪著米拉米雅的衣領，怒氣沖沖地問道。

「嗚！放開我！」

已經跑得開始快昏厥的米拉米雅再被拉住領口，呼吸不順暢得彷彿要窒息一般難過。

「快說！」

「我們失風被抓到了，然後有移動者在後面追，就這樣啦！」

「可惡！」

首領鬆開手，撇下了米拉米雅，少女退到一旁倚著牆壁，連忙爭取更多新鮮空氣。

「妳規劃的路線沒問題吧？」

「咳、咳……不會有問題的，照著我之前說的路走就是了。」

米拉米雅強忍著不適說，心裡想著這次一旦逃得出去，非得要跟這粗魯的傢伙拆夥不可。

「喂！別停下來啊，繼續跑，難道你們想被抓到嗎？」

首領催促著大家，一點也不敢輕忽大意，眾人跌跌撞撞地通過了小屋，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走在最後頭的米拉米雅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第一隊已經順利驅趕目標，是嗎？好，那第二隊現在出動。」

藍髮少女指揮若定，從容佈署著追捕竊賊們的行動計畫，看得在旁的商店接代表敬佩不已。

「你們動作真的好快。」

「過獎了，這是本公司的服務宗旨—效率、整齊、迅速。」

藍髮少女的臉上仍是一派冷靜，不矜不喜地接受了代表的褒獎。

「對了，我很好奇一件事，妳是怎麼能夠預測到那些竊賊們的走向？」

「這個嘛……根據商店街規劃的方位以及週邊地理位置來看，這些竊賊在書局行竊後，最近的藏匿點應該是在這間廢棄小屋。」

藍髮少女攤開地圖，手指徐徐劃過。

「他們會選擇在小屋後通過這後院，然後應該會沿著隱蔽的建築物隙縫，想逃到這幾個地點……」

藍髮少女仔細的解說讓代表有些腦袋跟不太上的感覺，他連忙舉起手來中斷了藍髮少女。

「好了，我腦子都快燒焦呢，不過這下我有些明白了，看起來妳好像已經把整座默拉城的相貌都記載腦子裡了嘛！難道妳心裡面真的存著一張地圖嗎？」

代表開玩笑般地說道，豈料少女居然猶豫了一下，接著微微地點點頭說：

「也許是吧。」

「若真的是那可不得了，幾百年來還沒有人能夠完成默拉城的地圖呢！」

代表呵呵大笑。

藍髮少女聳聳肩，意圖結束這段對話，她回頭朝著待在旁邊保持安靜的好友呼喚，黑色捲髮少女立刻彈起了身體，來到兩人身邊，做出一副鬆展筋骨的模樣。

「有什麼吩咐嗎？」

「妳也該去準備了。」

「咦，我也要出動嗎，不是只要他們兩個帶隊就可以？」

「是的，因為他們最後必定會逃向這裡——」

藍髮少女指向地圖，其餘兩人也跟著低頭向下望。

「——是妳最擅長的領域。」

「噢～原來是這裡啊，啊，那我的幹勁來了。」

黑色捲髮少女扯著領口，揮揮手臂，露出充滿自信心的微笑跟兩顆小虎牙。

「就讓他們在狹廊裡頭領略到最最絕望的滋味吧！」

在經過後院與狹窄的建築物隙縫後，米拉米雅與混混們從窗戶躲進一間小樓，看樣子似乎是成功甩掉了追兵。

只要再堅持個一下，就可以確保安全了吧？眾人原本浮躁的情緒也在此時稍有好轉。

「喂！快走啊，怎麼回事？」

行進中的隊伍忽然停止了下來，走在最後面的首領與米拉米雅正感覺到奇怪，只聽見前方出口處傳來一聲爆喊。

「在此留步。」

那人從天空落了下來，揚起了好大一片灰塵擋在混混們的前面，四散瀰漫的塵沙之間，大手從煙霧裡伸出，朝著混混身上輕鬆地一推，便把整隻隊伍全都推垮。

「哇啊！」

塵煙散去，壯碩魁梧的頭巾男子昂然立身，身後對街的屋頂紛紛冒出更多猩紅制服移動者的腦袋，他們敏捷地翻過屋頂，垂下繩索滑到街上，或是根本不需任何器材直接跳落地面。

「別再抵抗了，你們已經腹背受敵。」

頭巾男子沉穩地宣佈。

前面的混混們只能絕望地舉高雙手，朝移動者們投降。

「這、這下怎麼辦？」

首領慌張地回頭向米拉米雅求救，少女的臉色慘蠟如紙，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蒼白，連話也吐不太出，只能無力地指著指樓上。

「我、我們快上樓。」

首領當機立斷，抓著幾個親信的後領便往樓梯衝了上去。

捂著心口的米拉米雅也只能跟在他們後面，試圖尋找一線生機。

狹窄的走廊間，經過沒命狂奔後的混混們竭盡了力氣，倒在牆邊猛喘著氣，恢復著一點點體力。

「怎麼會這樣，米拉米雅！」

發現米拉米雅也跟在他們後頭逃了過來，首領的怒氣頓時找到了發洩的對象。

「妳規劃的路徑一點屁用都沒有，完全被對方猜個正著，這下子一堆兄弟都得進去吃牢飯啦！」

「呼……呼……」

米拉米雅虛弱地靠在牆邊。

「我……我也……」

「瞧妳連話也講不出來的樣子，真是有夠難看。」

首領吹鬍子瞪眼睛地繼續罵著。

「妳這個嬌嬌女，還真的以為我們真的會接納妳嗎？一旦沒了錢，妳以為妳還有多少價值？」

米拉米雅倒抽了一口冷氣，首領鄙夷地望著她說：

「好心給妳最後一次機會，沒想到妳不但偷盜失利，招來移動者，甚至也沒有辦法帶我們逃走，簡直一點用處都沒有。」

米拉米雅瞪大雙眼，一副全然不能苟同的模樣，但是空氣到了她的喉嚨邊卻卡著怎樣也出不來，一激動起來，她的心臟跳得好快，幾乎就要彈出胸腔。

感覺四肢無力的米拉米雅不只沒辦法反駁，甚至連呼吸都成了問題。

「妳這個掃把星！不管妳了，我們走吧！」

首領催促著其他同伴站起。

「等等，你們……」

米拉米雅衰弱地摔到了地上。

「不要拋下……我……」

「哼！看妳這副模樣，帶妳走也只是個拖累，妳就在這裡替我們絆住那些移動者吧！」

首領無情地無視著苦苦哀求的米拉米雅，其他人也對她連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儘管米拉米雅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朝著其他人伸出了手，但是每個人的背影都冷漠地離她越來越遠去。

直至沒入黑暗。

「怎麼會這樣？」

米拉米雅呆呆地望著黑暗的虛空，完全不能接受。

再等一下下吧，也許等一下會有哪個人良心發現，回過頭來帶自己走。

一定、一定會有的，他們怎會割捨得下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米拉米雅跪坐在牆邊，欺騙自己地等待。

當然什麼人都沒有。

寂寞中的長廊中，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見一陣囂狂的大笑，同伴們的哀號聲，也隨之傳來，把米拉米雅的精神拉回現實裡。

「糟了，前面一定有移動者。」

米拉米雅焦急地在地上爬了起來。

「我不能在這裡被抓到……我不能……」

一雙靴子出現在米拉米雅模糊不清的視界中，米拉米雅心底一緊。但那隻溫暖的大手卻輕柔地將她扶起。

抬起頭來，眼前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米拉米雅……」

崑拉比嚴峻的眼神之中，隱隱約約揉雜著一點憂愁與掛念。米拉米雅看見老人的面容，心情頓時像亂水一樣捲起漣漪。

「我一直在後面偷偷跟著妳，沒想到妳跟竊盜集團混在一起的事情竟然是真的……米拉米雅，我會救妳出去的，現在跟我走吧。」

米拉米雅掙開攙扶，戒備後退，崑拉比看著她，一臉訝異。

「我不要！」

米拉米雅斷然拒絕。

「可是，妳……」

「你不要再靠近了，不然我就咬舌自盡給你看。」

「妳不要做傻事，米拉米雅！」

崑拉比錯愕地說。

「快走，快點走，我不想看到你！」

米拉米雅瘋狂地揮手驅趕崑拉比，另一隻手壓住胸膛，臉色顯得非常難看。

「妳的情況很不妙啊，米拉米雅，不要再逞強了！」

「不用你管，你快走！」

「唉，好吧！」

米拉米雅仍舊固執地要把老人趕走，崑拉比長嘆一聲也只好屈服，無影者帶著受傷的表情，身姿在下一秒間悄然化入黑暗。

米拉米雅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使得她只能勉強用兩手撐住自己的上半身，否則一定會整個人都趴了下去。

頭低低地朝著地上的米拉米雅，看不清楚她臉上是何種情緒，但一滴一滴的水珠，卻緩緩地滑落地板。

崑拉比……的確是她現在最不想要看到的人。

米拉米雅此刻的心情歉疚無比，她好恨自己竟然對他說了那些話。

可是這是沒辦法的，她不能讓名滿天下的無影者，被人知道有著一個做小偷的孫女。

她曾經景仰的英雄，哪怕是在自己萬念俱灰，知道永遠也當不上移動者之後，依然是心中那絕對不可染上一絲塵垢的存在。

啊～～此生真是連連失敗。

米拉米雅低低地哭泣，好痛苦，好痛苦。

「算了……反正我就只能是這樣了吧！」

米拉米雅用袖子抹抹臉上的淚水，撐著站了起來，往前走，往前走，試著打開一扇窗戶。

費盡了千辛萬苦，米拉米雅終於爬了出去。

米拉米雅爬出窗以後不久，崑拉比這才從黑暗中現身，不過他一臉疑惑。

「咦，米拉米雅人呢？」

被孫女趕走以後，崑拉比並沒有閒著，反而是馬上去引走了追擊米拉米雅他們的移動者。那些傢伙們在身為移動大師的他眼中只不過是群烏合之眾，雖然領隊的三個年輕人的實力挺不錯的，不過想和他周旋還是稍嫌太嫩了點，崑拉比就這樣成功地解決了米拉米雅的困境，接著才回到原地。

可是此處已不見其蹤影，崑拉比左右四顧，赫然發現一扇未被關上的窗，心中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該不會……」

憑著一股意志力，米拉米雅不停地往上爬，她的視線很朦朧，呼吸很紊亂，腦袋跟胸膛也痛得像要爆裂。

理智早就飛到九霄雲外，現在的米拉米雅的行動，完全是受到一股情感的驅使。

玷污了崑拉比的名聲，讓他失望，而且到現在始終一事無成的自己，內心既挫折又空虛，自然也是不難想像。

反正也沒有任何人需要我、重視我。

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爬到累了，米拉米雅茫然地停下了動作，手腳膝蓋都因攀爬而被擦破，只不過現在覺得痛楚也沒什麼意義了。

米拉米雅向後一倒。

從數層樓高之處，朝著下方滾去。

「呃，啊，啊！」

滾落的疼痛讓米拉米雅忍不住叫了起來，不過她告訴自己只要忍一忍，傷痛很快就會過去。

很快就會過去。

可是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就在幾乎要落到屋簷之際，米拉米雅忽然感到被人大力一拽，翻滾的上半身被提了起來。

「大姊姊，不要想不開啊！」

少年奇克提高了音量，雙手牢抓少女臂膀，啪啊啊—奇克面露吃力的表情，拉扯著不停呈現下墜之勢的米拉米雅，腳抵著屋瓦，兩人的身體仍舊一吋一吋地向下滑。

「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我不放。」

奇克咬緊牙關。

「妳這樣摔下去會死掉的。」

「我就是要尋死。」

「笨蛋！生命這麼珍貴，為什麼要放棄？」

「什麼啊，你居然罵我—呀啊啊！」

米拉米雅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因為身體在這一瞬間又恢復了動能，奇克還只是個小孩子，終究不能支撐他們的重量太久，米拉米雅又再次接受到地心引力的呼喚。

「哇啊啊！」

他們懸在屋簷之間，緊接著身體大幅朝著簷外天空掉落，生死一線間，米拉米雅感覺到渾身輕飄飄的失速感，讓她頭皮發麻。

然後墜落之勢陡然一挫。

「呃！」

原來是在危急之中，奇克放開一隻手，勾住了屋簷。

而被他另一隻手所拉著的米拉米雅當然也止住了墜勢。

少年漲紅了臉，現在他們的生死全都繫在他的一隻手上。

「呼……呼……」

兩隻腳擺在空中亂晃的米拉米雅，因為踏不著地而緊繃起來，她忍不住往下看，發現自己人在好幾層樓高的空中，底下的行人都變成了小小的玩偶。

「呃……呃喝！」

米拉米雅不由得感到頭暈目眩，被奇克抓著的手也不知何時變成是自己在抓著奇克了。就在這時奇克的身體忽然搖晃了一下，米拉米雅嚇得馬上尖叫。

「你、你可千萬不要放手啊。」

「妳、妳剛……剛不是……說要尋死嗎……」

奇克很勉強地吐出玩笑般的回答。

「囉唆！你幹麻硬要回話，拜託把力氣用在手臂上吧！」

「結果，大姊姊妳……妳……到了最後關頭，還是會……害…害怕，不是嗎？」

「是、是、是啦，你專心啦！」

米拉米雅簡直要哭出來，奇克每一次說話便會因為分神而顫抖一下，任誰也看得出來他們摔下去只不過是遲早的事，只是米拉米雅一點也不想承認而已。

「大姊姊妳……為什麼……會想死呢？」

「你問這麼多要做什麼？」

「我……一定會沒力的。」

奇克苦笑。

「掉……掉下去以前，我想……聽聽看姐姐妳的故事……」

「你這傢伙……唉！也罷，反正以後大概也沒機會說給人聽了。」

米拉米雅嘆了口氣。

「我從小時候開始，無論是讀書還是運動，從來沒有經過挫折。而我的夢想，就是要做個偉大的移動者。為了當上好移動者，我努力地訓練自己，認識環境，後來，我終於有機會挑戰移動者的考驗。」

「嗯嗯……我知道，可是即使是在默拉城中，能夠當上移動者的人還是少之又少吧？」

「你別插嘴嘛！但沒想到在考驗那天，原本自信滿滿的我，竟然在第一階段的測試裡面就倒下了。」

米拉米雅露出寂寞的苦笑，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

「醫生說我有先天性的心臟不全，我的心臟，並沒有跟著我的身體一起長大，當我還小的時候，它的大小還能提供我身體所需要的血液，但隨著我慢慢成長，它現在卻再也不能負荷激烈運動時的工作量了。」

「啊……」

「你懂嗎，我生來就不能成為移動者，永永遠遠，註定不能。」

米拉米雅悲傷地從看著地表的姿勢抬頭向上，仰望天空。

「我好想要在這片大地上盡情奔跑……我想要，衝上天空，鳥瞰這世界的真實模樣，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一次，哪怕一次也好，我也想像個移動者那樣奔馳看看。」

「唔……嗯……」

「說真的，我很羨慕你，你年紀還這麼小，卻已經是個這麼厲害的移動者，你擁有了我所不能擁有的一切，唉，上天真是不公平，但我也不能埋怨什麼……喂！你有在聽嗎，是你先說要聽我說的吧？」

「唔……嗯……大姊姊，我的手好像快沒力了耶！」

「什、什麼？」

米拉米雅大吃一驚，身體陡然滑落了幾分，嚇得她連忙抬頭上望，看見奇克只能很勉強地用幾根手指支持著他們。

「不過，妳剛剛說妳想要體驗一次像個移動者一樣的奔馳吧，妳願不願意信任我呢？」

「你說什麼啊，唉，反正我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

米拉米雅灰心地說。

「好。我們走吧！」

「去、去哪裡？」

米拉米雅話還沒問完，奇克便鬆開他的手指，在米拉米雅的尖叫聲中，奇克快樂的笑聲如銀鈴般在風中傳開。

「呀哈哈哈哈——」

奇克讓米拉米雅橫躺在他的手臂上，向下落的途中，他覷準時機，朝著一旁牆壁一蹬，下墜的直線立刻改為拋物的弧形，米拉米雅拼命縮進奇克的懷裡，恐懼地不敢睜開眼睛。

「不要閉上眼睛，看看這世界吧！」

奇克迎風鼓勵道。

「咦？」

米拉米雅強忍著恐懼，睜開一絲絲眼睛，看見世界全然不同的光景。

急速迎來的紅色磚牆，陡然間推開自己，視野旋轉，她看見大街上人們驚喜的歡呼，然後她又逐漸上升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

米拉米雅緊張地問道。

「去更高的地方吧！」

奇克歡快地說，米拉米雅的身軀像坐雲霄飛車一樣，猛然一震，就此來到窗邊，可以聞到清爽的茶香，米拉米雅還沒享受夠著，可下一秒他們再度向上，這次換成了爐火邊炙烤著乾燥原木的氣息，薰得米拉米雅神醉，他們繼續展開遷移，這次某種不明的生物舔了舔她的手指，嚇得她哇哇大叫，他們又離開這扇窗，米拉米雅聽見那隻生物喜悅地朝著他們汪汪大喊。

越來越高，越來越快，空氣逐漸變冷，但緊貼著身體感受到的彼此體溫，卻慢慢地轉得更加強烈。

如此溫暖，米拉米雅從不知道。

「米拉米雅！」

她聽見有人在呼喚著她，探出頭來下望。

在一扇遠離的窗邊，崑拉比一臉著急的神色，米拉米雅愉快地朝他揮手。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這次她終於對他笑了，而且是發自真心的微笑，米拉米雅感覺自己再也不需要對任何人戴上假面具了。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轉瞬間便來到了城市的高點，米拉米雅歡呼出來。

「哇喔喔！」

那是即使在她年紀還小最能跑跳的時候，憑自己的力量也無法到達的高度，小雲雀啾啾飛過他們身邊，米拉米雅在夕陽下看見整座城市，心中充斥難以言喻的感動。

它在狂歡著，它在有生命地跳動著，它是一顆心臟！

工廠的濃煙，噴冒出來，向天空宣示著它的領土，機械敲打的聲音，隆隆作響，朝曠野亢奮高昂地呼喚。人類的喊聲、笑聲、激烈爭吵，遠遠地在這麼高的地方都聽得見，人類不會停止生命的腳步—他們努力活著。

它環起城牆，城牆是它的手臂，手臂把人類的一切通通包容起來，無論美醜貴賤。人的生命中不會永遠只有美麗的那一面，但即使存有殘缺，城市亦不予理會，它一視同仁地關愛著所有人。

「這就是默拉城……移動者關照著城市，城市也……關照著我們。」

「嗯！嗯！」

米拉米雅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點頭，過了良久，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欣賞著美景。

「我的父母親，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奇克忽然開口。

「咦？」

「我很想念他們，我不希望他們死掉，可是他們還是離我而去了。」

奇克對著米拉米雅說：

「大姊姊，生命是很可貴的，無論妳覺得自己多麼不值，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著會為妳的離開而感到悲傷的人，如果妳不在了，他們會非常難過的。」

「噢……」

米拉米雅黯然地低下頭來，她想到她的父母，也想到崑拉比，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如果她就這樣自私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會做如何感受。一想到這裡，米拉米雅開始覺得有些懺悔。

「我已經看夠了，我現在想回家了。」

「啊，那我們要下去囉！」

「好、好的。」

奇克忽然把米拉米雅抱得更緊了點，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朝著下方開始急跑。

「喂、喂喂！喂喂喂喂！」

米拉米雅緊張地拉住奇克的領子，在重力加速度的影響下，她感覺輕飄飄的簡直要飛了起來。

但是她的內心卻忽然記起，奇克曾經請她要相信他，想到這裡，她稍微放鬆了一點。

她真的飛了起來。

藉著助跑，奇克在屋簷邊緣邁開他的腳步。

那是米拉米雅那天最後一次的驚嘆。

彷彿變成優雅的燕子，飛越川流不息的長街，人群在他們底下變得渺小。奇克隨意地舞動他的腳步，彷彿足點無形的小徑而前行。

街的那頭，崑拉比站在樓房的頂端，一語不發地望著他們，他看起來非常滿意地輕聲著說：

「飛燕的時代……又再次回來了。」

這句話輕柔地消逝在風裡，而風則趕忙著迎向在空中輕盈漫步的少年與少女，然後聽見，他們在天空裡多麼愉快的笑聲。

「說來也真好笑，奇克是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我的名字的。那次之後，我就認真唸書直到畢業，打探到他的事務所才去應徵的呢！他一定沒想到我會去找他吧，我也是到後來才知道飛燕事務所原來經營得那麼慘。」

「…………」

「咦，人呢，怎麼說著說著就不見了？真是的，你一定是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所以就放心了吧，其實不需要任何理由，你想來找我就來找我呀，我也很喜歡跟你說話。啊，這是什麼？呵！」

米拉米雅繼續往前走，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前方傳來喧鬧聲。

她躲在轉角處張望。

「快點～快點～小貓咪快點下來吧！」

「喵～喵～」

孩子們哭喪著臉抬頭央求道，被孩子們團團圍繞住的小貓，則是坐在大樹的高處不停地喵喵叫。

兩個人影出現在樹梢的邊緣，孩子們一看見他們便發出驚喜的高呼聲。

「奇克哥哥，阿竺姐姐，請你們幫我救下小貓好嗎？」

「哎呀，這怎麼辦？」

奇克有些為難地望著阿竺，金髮少女手上提著一個不知道裝著是什麼，作工相當精美的細盒。

頭戴鴨舌帽的少年困擾地看著那盒子說：

「這東西經不起激烈碰撞，而且我們就快遲到了。」

「可是也不能不幫他們。好吧，只好我自己下去，奇克你在旁邊看就好。」

金髮少女把盒子塞給一旁的少年，微一擊拳，身形俐落地竄到樹上，樹枝居然連一點搖晃都沒有。

「來來來，小貓咪～」

「妳小心一點，那根樹枝看起來很細。」

「放心啦，哎唷！」

啪擦！

四周立刻掀起了一陣驚呼，剛把小貓咪收在懷裡的阿竺正洋洋得意地回頭說話的時候，樹枝忽然斷裂了。

「阿竺！」

奇克毫不猶豫地以最快的速度竄了過去，可是為了搭救夥伴，他也只好一咬牙放棄了手上的盒子。

「喔，不～～」

阿竺望著跌入黑暗中的盒子，臉上充滿心痛的表情。

「喝啊！」

奇克總算是抓住阿竺了。

那盒子輕輕地在天空中翻出了拋物線，眼看就要撞到地上了。

忽然有一雙手接著了它。

「哎呀，這是什麼東西，看他們把它看得這麼寶貴。嗯？上面還有一張卡片，給……咦？」

接著盒子的那雙手的主人噗哧地笑了出來。

鍋子裡烹煮著濃郁的蘑菇湯，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氣味，米拉米雅輕鬆愉快地哼著歌，聽見屋子外頭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

「哎唷～～」

「不要再自責了嘛，阿竺，這又不是妳的錯。」

「我不該吃得那麼胖，都是我不好～從明天開始我一定要節食。」

「妳也太誇張了，後來妳有去把它撿起來，不是嗎？」

「嗯，但我不敢看裡面的東西，我猜它一定已經摔得稀八爛了。」

「嗚嗚，米拉米雅一定會很難過。」

說著說著，門就打開了，米拉米雅朝著進門的兩人露出微笑。

「怎麼啦，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呃……對不起，我們……去忙了一點別的事。」

兩人別過頭去，不敢正視米拉米雅的眼睛。

「做什麼事啊？」

「呃，這個，呃……」

奇克與阿竺對看一眼，然後像是拼命地豁了出去似地，送出了手上的物品。

「祝妳生日快樂，米拉米雅！」

「妳的生日跟耶誕節只差一天吧，這是我們替妳買的蛋糕。」

奇克的這句話說得有些中氣無力，明明是他們買的禮物，他們卻一副不敢看禮物長成什麼樣子的表情。

「真是謝謝你們啦～」

米拉米雅愉快地接過了盒子，奇克與阿竺一邊攙雜著恐懼，一邊又很緊張地等著看米拉米雅拆開禮物。看他們的樣子，好像很期待她拆開，又好像很不願意她拆開似地。

阿竺忍不住閉上眼睛，而奇克那副模樣，應該是在拼命盤算著要解釋什麼理由吧？

米拉米雅差點想笑得翻了過去。

然後她拆掉了包裝。

「咦？」

發出不可置信聲音的是奇克與阿竺。

「是空的！」

「怎麼可能是空的？」

叮叮！

「啊，烤箱好像好了耶，來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吧！」

米拉米雅輕鬆地拋掉盒子，轉身走到烤箱旁邊，熱呼呼的烤箱打開以後，必須用厚手套才能拿出裡面的食品，結果奇克與阿竺就顯得更加驚訝了。

「什麼，為什麼烤箱裡面是蛋糕？」

「這跟我們買的蛋糕怎麼看起來一模一樣？為什麼，米拉米雅妳是不是施了什麼魔法？」

他們拼命地叫著，一邊湊到了餐桌旁，剛烤出來的蛋糕強烈地散發出一種像是說著「快來吃掉我吧」的誘人香氣，弄得奇克與阿竺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是呀，為什麼呢？難不成是我真的施了什麼魔法？」

米拉米雅高興地把湯匙插進了蛋糕裡，挖了一勺送進嘴裡面。

「嗯～真好吃。」

然後眨了眨眼睛對他們說：

「耶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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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