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藍諾之風：故事創作者

「歸鄉」，2009。（2009超異時空文學獎圖文組評審獎）。



【歸鄉】

他們來到了平原上的觀景長凳。

「今晚先走到這裡，休息一下。」萊塔說。方圓幾里沒有人煙，綿延的樹林在蒼穹邊緣隨風搖曳，而烏雲宛若神使的翅膀般排滿了大半個夜空，將寶石般的星系藏了起來。

「阿爾泰斯，再講一個星座的故事嘛。」女孩央求著獸人。

「故事沒有了。要想一想。」阿爾泰斯宛如牙牙學語的幼童，用簡單的人類語言回答著。牠剛離開寧克儂部族的山寨不久，還不習慣在一天之內說這麼多異族語。

萊塔凝視著阿爾泰斯那對黑色的小眼睛與微掀的肉色巨鼻。他總覺得這個初次離鄉的獸人朋友，和以前的他有些許相似。少年眺向東方的故鄉星宿，心有所感地憶起了很多事情。

「阿爾泰斯在想家。」他出聲道。「殿下，別吵了，想睡覺的話就安靜睡。」

「我沒有想睡覺。」克蕾雅抗議著。

「是的，我在想家。」獸人點了點頭。「老婆、小孩在等著我，小孩，加上朋友的小孩，成打。」

「這麼多小孩啊？」克蕾雅揚起聲調。「孩子都長得像你嗎？」

「像我，不好，像老婆，漂亮。」阿爾泰斯溫柔地瞇起眼睛。

「兄弟，別擔心，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萊塔遙望著遠方平原時，眼眶一陣酸澀。

阿爾泰斯所屬的部族，是大陸上最後一個獸人部落，長期遭到人類歧視與迫害的獸人族們，兩百年以來便不斷減少，至今只剩下一百多人。

萊塔並不喜歡獸人，他討厭他們奇怪的長相，更討厭他們野蠻的個性與低下的智商。

不過，阿爾泰斯不一樣。他是他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萊塔憂心忡忡，緊握著矛的左手都幾乎快被自己掐出了瘀青。少年心裡很清楚，或許不用等到阿爾泰斯回家，殲滅軍就會從西南方山谷包抄過來。他知道被滅族是怎麼一回事。身為狼之部族的唯一倖存者，這痛苦已經殘留在他身上長達十數年。然而，萊塔知道他絕不會是最後的犧牲者，只要西方軍政府一日不倒戈，少數族群就永無安寧。

萊塔一咬牙關，割開自己的靜脈，殷紅的血液流了下來。

「阿爾泰斯，我用我的血，預祝你戰無不克，嗯，就是『一定會打勝仗』的意思。」

獸人露出感激而質樸的微笑。牠解下右臂上的祈福繩，恭敬地遞給萊塔。

「老婆，」阿爾泰斯指著祈福繩。「要我平安。」他用粗大的手指撥了撥被萊塔鮮血弄濕的部份。「謝謝，萊塔，戰無不克。」

「是的，戰無不克，你會平安的，朋友。」少年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萊塔拍拍阿爾泰斯那多毛而厚實的背脊。初秋的夜風從四方包抄過來，讓他打起了寒顫。克蕾雅與少年四目相對，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女孩依舊選擇掛上開朗的表情，親暱地將手枕在獸人膝上。

「人類小孩的玩具，」阿爾泰斯指著手中的樸素方盒。「帶回去，給兒子們，兒子們，變聰明。」

「兒子像你的話，本來就會很聰明啦。」女孩用力抱了獸人一下。她貼近牠的巨大胸膛時，聽見了心臟的跳動，那是非常勤奮而努力的紮實跳動聲，像戰鼓一般，豪邁而不屈。

有著這樣的心臟，阿爾泰斯真不愧是個戰士。而戰士去哪裡都不會寂寞的。

他一定可以獲得幸福。克蕾雅用眼神對萊塔說，但他別開了視線。

【完】